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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8章 前世今生终相逢
 采蘩这几忙一件事——跟着童老爷童夫人到处派请柬。身边丫头轮与她出门,今是杏枝。雨清老实,雪清老练,桃枝嘴利,杏枝沉默。沉默,但是比任何人都胆大心细。

 从某个大人物家走出来,便是后一张重要请柬送出,童氏夫妇说剩下可以交给管事们,采蘩大大松了口气。应酬,不是一件轻松活儿。

 “连来辛苦你了,不用急着回童颜居,四处逛玩去吧。候来了,很多趣景,别拘了你自己。十七岁,正是女儿家好年龄,能随自己心意走自己喜欢地方,等将来成了家,就得跟着夫君和儿女走了。”自从考验之后一番长谈,童夫人打心里接受了采蘩。虽然不是外言语上慈爱,但凡事真正为她着想。

 采蘩子冷,可爱逛爱玩是这个年纪天,闻言欣悦,“今不考账本了?”

 童夫人为她抚平散发,笑道,“不考了,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,晚膳前回家即可。”

 “谢谢——祖母。”苦甘来,这算不算?

 “怎么这声祖母还叫不惯呢?”童夫人摇摇头。

 “叫不惯就不给零花银子。”童老爷已经上了马,听到两人话,过来逗乐。

 童夫人淡瞥丈夫一眼,“老爷,这话只能家里说说,不然人家当你待孙女都小气,还敢同你做生意么?”

 童老爷立刻哗啦从袖子里抖出一叠票子,“乖孙女儿,拿着。不花完不准回家。”然后夸大一个笑脸,“夫人,这又如何?”

 “大庭广众财,不怕人打劫蘩儿?”童夫人伸手拍开。“收回去。哪有逛街身上带‮多么那‬票子,我已经给了阿思一袋散碎银子。”

 采蘩忙道,“我有银子。祖母不必再给。”

 “你是你,我们给是长辈疼小辈,如何一样呢?”童夫人说罢,关照随从阿思小心看顾,才上车走了。

 阿思原本无姓。无姓为奴,但他遇到了好主子,只要干足十年。就能成为童氏家仆,可以由主子为他选一姓入户籍。这一年,恰好满十,他如今叫米思,他儿子女儿都姓了米。

 他上前来恭声问。“大小姐要去何处?”

 采蘩一旦上童氏族谱,将是童度这支中第三代长,也就是童氏夫妇长孙女,因此童颜居仆人都唤她大小姐。

 采蘩想到车里还有自己几张请柬未送,牛安山突然跳进念头里,便道,“去老牛码头。”

 老牛码头繁忙如常。正应了童夫人话,春日里多了个十分热闹集市,吸引了附近街坊邻舍。还有来来往往船客。而水湾里也多了好些看去返舫船,不时传来丝丝琴声歌声。

 集市一长条,牛府那头,因着人多拥挤,采蘩决定下车步行。于是米思前开道,杏枝后阵。她看到有意思小玩意儿就停半晌。直到米思想要掏银袋出来,才说不买。她现很有钱,但对这些华而不实东西却已经没有了占据之心。其实惊讶,想不到人生所求变了,眼睛里喜恶也由此变了。

 人多地方,是非多。采蘩这么走走停停,心情正好,突听一个女子大叫大喊。

 “小偷!有小偷!”

 本来拥挤走道,就像被投进一块大石,轰然炸了开来。人们纷纷检查自己钱袋否,松口气同时又急忙踮脚转头看热闹。

 阿思也是如此,回身对采蘩道,“大小姐,没偷到咱身——”这句话没说完,他忽然摆手臂,“让开,让开!”

 采蘩下意识回头,就见人群纷纷向两边涌,正中让‮人个两‬劈开一条道来。前面跑一小个子显然就是小偷。正因为他瘦小,让她看清了后面追小偷人。眼睛睁得老圆,看不见杏枝也让开了,她全身僵硬,‮腿双‬一动不能动。但又几乎立刻知道这么呆立着是不行,咬紧牙关不发出惊呼,终于能扳动双手,就和那人视线接触到霎那,她抱住了头。还要感谢小偷,因为嫌她挡路,用力推开了她,她才能跌倒地。并借那样推力滚了两圈,把自己弄狼狈,解除了梦魇施开僵硬。

 但愿没看见!但愿没看见!采蘩以袖遮面,撑起半身看过去,正要庆幸那人继续追逐着小偷,却敏锐察觉他大步开始收了。她不可能等着看,爬起就拐进旁边一条小街。杏枝和阿思虽然‮道知不‬发生了什么,却也连忙跟了过来。

 “你俩先回车上等我,别跟着我,也别跟陌生人说话!”采蘩回头看向集市,听不到刚才飞蛋打追小偷嘈杂,开始急促呼吸,心如捶鼓,脚下一转,又入另一巷。

 还好,今跟着她出来,都是机灵人。身后没了脚步声,前后无人,她去累赘又过于华美外袍,只穿素云罗裳百褶裙,走得却仍是急步子。就静了好‮儿会一‬,她也走到巷尾时,一个她曾经很熟悉声音传来。

 “姑娘请留步。”

 她几乎没吓得跳起来,怎么可能留步,只当没听见,居然还镇定转弯,然后才拔足狂奔。从来都没那么惶恐跑过,却不敢停。心嗓子眼,仿佛一个踉跄就会跳出来而立刻丧命。不知转了几个弯跑了几条巷,耳边一直回响那声姑娘请留步,就好像鞭子打着她脊背,令她疼得眼前不时发黑,就昏厥。

 “采蘩姑娘?”一道黑影出现前。

 追到她了!无所遁形了!她要被抓回去砍头了!采蘩来不及再转身,还一头撞了过去。

 “啊——”感觉那人抓住她手臂,她‮住不忍‬尖叫。

 “采蘩姑娘?”那人捉紧了她。

 “你认错人了!我不认识你!”心知他已经看了个照面,采蘩却以头抵着对方膛,就像一头不想就此被屠宰牛,疯狂推顶,“放开我!我有刀,可以杀了你!可以杀了你!”

 “采蘩姑娘,是我。”大约又知道她听不进这样模糊言语,那声音低沉而和暖,“是我独孤棠。”

 小牛犄角很慢很慢收‮来起了‬,一张苍白惊恐死灰容颜升起,双眼因独孤棠三个字从心智几乎全然失而拉回一丝清明。

 “独——孤——棠?”一个字一个字好不费力,眼眸转来转去,要将对面人看仔细。

 “是我。”他也说得很慢,怕再惊了她。

 双眉如斜刃,面部棱角方刚。是他。青灰色长衣,一条黑缎扎。是他。身材拔,肩膀扛天。是他。

 她伸手揪住他肩上衣,连好几口,说话就带哭腔,“棠掌柜。”

 “是。”她身子已经瘫软,他半抱着,她却毫不察觉。他也不说,怕说了挨耳刮子。

 “刚才…”她开始深呼吸,“我跑了这么多条巷子之前,有个人叫我留步,是你吗?”

 独孤棠回答,“不是,我现才见着姑娘。”

 采蘩顿时又惊恐起来,不停向后张望,双手身上摸索,又无助地发出断断续续呜咽。

 “姑娘再找什么?”独孤棠看她这般六神无主。

 “刀。”她呢喃。

 “什么?”

 “乌匕。”她摸一遍左袖,“没了,让你家公子抢走了。”眼泪豆大,一颗掉下。

 独孤棠呆住。

 “刀没了,命也会没了…他说得对。”她眼神再度离,一眨眼,豆泪无声落,十分凄惨。

 突然,她放开他肩,抱住头,蹲坐了下来,“是我不好,自作聪明,没本事用还让人抢了。活该我今天倒霉…撞上了,一定会捉我回去…一定会要我命…”

 “撞上了谁?”独孤棠问。

 撞上了沈珍珍弟弟——沈疆,一个会舞刀弄,没脑子,被他姐姐差使来去莽子。

 独孤棠看着她沉默,只用衣袖擦眼泪,很了一大片,“采蘩姑娘,我家就前面,去坐坐可好?”

 但采蘩再抱住双膝,几乎缩成一团球,不应他。

 独孤棠叹口气,说声得罪,弯将她整个抱‮来起了‬,大步走到一扇门前,推开进去。

 但采蘩灵魂出了窍,任他抱,任他带到一个自己完全陌生地方。如果可以,她一辈子都不想再碰到那些人。她恨沈珍珍,恨沈家,恨东葛青云,恨东葛家,但她恨却是从前那个自己。一切因自己而起,一切因自己而灭,她很痛苦很后悔,但——认了!既然让她可以重来过,老天爷为何要让沈疆突然出现她面前?

 “喝口热茶吧。”

 手里一暖,她不住颤,才感觉全身冰凉,一口气喝完那杯茶,身体略舒展,低语道,“真难喝。”

 独孤棠望着她仍弓紧背,不会这时候跟她抬杠,笑了笑,“家里没有好茶,还请姑娘将就。”

 “你刚刚问我撞上了谁?”她抬起眼,哭过之后,一双皓月明眸。

 “姑娘不说也无妨,人都有难言之隐,我明白。”独孤棠松口气,她好似恢复了些精神。

 “棠掌柜真是好人。”

 独孤棠张张嘴,觉得说自己不是好人这样反驳,实不太恰当,因此闭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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