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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章
 写妥起诉状,周师颐一看时间,都要十一点了?他收拾桌面,将几份资料整理出来,关电脑,抓了外套和公文包,另一手拿着那叠资料,移步到隔壁办公室。

 这个时间,除了内勤的同仁会在办公室之外,其余办公室均是漆黑一片;站在她办公室前,只她一人桌面台灯与她头顶上那盏光灯仍亮着,她静静趴在桌面上,脸蛋向外,阖着眼睡着了。

 他放轻脚步走进,将手中物品搁下,手肘撑在隔板上,就这么盯着她睡颜。约好一道晚餐,知道他还在忙,她就在这等到睡着吗?真乖。

 ‮住不忍‬无声笑,抬指想去拨开散在她颊面的发丝,视线一瞟,看见她在脸下的笔记本…欸,那是他的名字吧?他挪脚,微倾身,看着笔记本上的内容。

 周师颐。周师颐。周师颐。名字怎么这么难写?

 不要浪费时间。

 想清楚再说。

 …后面这两句,不是他常挂在嘴边的?写的都是与他相关…他心里畅快,无声笑开。他盯着她的脸,从她未经修饰的眉、静合的眼睫,还有微启的菱…心里一阵柔软,不抬指去拂开她发丝,指尖有意无意轻滑过她皮肤。

 他的动作像惊扰了她,她拨了下他的手,依然酣睡。他又笑,坏心地捏住她的鼻,她皱起眉,躲着他的手,忽然睁眸。

 章孟藜半张眼,意识尚未清明,只见上方一张斯文英俊的脸孔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盯着她…她一凛,倏然坐正身子,精神都来了。

 “周检。”脸,她干笑两声,目光瞄见笔记本上那潦草的字迹,手忙脚将簿子合起。他有看到吗?希望不要。

 “在这睡觉,不怕感冒?”周师颐拿起西服外套,慢条斯理地穿上。

 “也不想睡,但是眼皮一直往下掉,明明下午喝了好几杯咖啡的。”昨晚轮执内勤,一早又上班,她开始觉得地检署真不是普通人能待的。

 他拉整袖口,偏过脸看她,见她一脸疲惫,刚睡醒的模样还有点傻。他心口发软,道:“平时要维持一点运动量,体力才会好一些。”

 “但是这么忙…”她起身,收整着满是卷案资料的桌面。

 “早上早起半小时,晨跑三十分钟就够了。”

 “爬不起来。”她瞄他一眼,那么怕冷的人…她问:“你有在晨跑?”

 “除了执勤和雨天之外,每天跑。”

 “你那么怕冷。”

 “怕冷和晨跑是两回事,衣服穿暖就好。”他看着她,微微一笑,“明早一起晨跑?附近的中学清晨五点就开放让民众进去运动。”

 她有气无力地摇头。“不要,我最讨厌跑步。”

 他笑,指指方才带进来的资料。“明天把这些整理好,可以送公诉组了。”

 章孟藜翻了翻,是一个豪宅特定区开发案,建管课两名小辟涉嫌图利建商的案子,在她报到之前就已进入侦办,听说已查了近两年,总算可以告一段落。

 “对了。”搁下资料,觑见蛋幕上方的便利贴,她说:“下个月送会时,我们科里想买礼物给主任检察官,你们有打算送吗?”前辈们说,每次有职务调动时,署里会办送会,这次主任检察官调往高检署,同事们决定合资送礼。

 “目前没听说,但礼是一定要送,也许会和公诉组还有事务官那边讨论看看是不是一起送就好。”他看眼时间。“很晚了,走吧,我怕收摊了。”他朝门口走。

 “收摊?要去哪?”

 他一怔,她‮道知不‬吗?“去吃饭。”

 打算带她去吃高大侠海鲜炭烤。几次听同事提起,说扇贝、明虾、生蚝、巨蛤鲜美无比,偏偏苦无时间去品尝。

 “吃饭?”她拿包包的手一顿,看着他。“你还没吃饭?”

 她不会是忘了吧?周师颐像看外星生物一样地看着她,道:“还没。”她表情不大自在,他疑惑开口:“你不会是吃了吧?”

 她干笑两声,点点头。“六点那时候吃了一个便当了,办公室有同事要订,所以我也就跟着——”包里手机响,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,接通电话。

 “喂。”余光觑见他走出门的背影,她熄了灯。“啊,你怎么这么晚?有啦,昨天收到的…”她忽然愣了愣,猛然想起今天是自己生日,她看看表,离十二点还有五十七分,所以他…她快步跟‮去出了‬。

 “蛋糕我还没吃,因为昨天执勤,今天又忙到现在,我刚出办公室而已,没有时间过生日,不过你还记得实在让我感动…”一边说一边下楼,她不时往下望,只见得着他的发顶。

 “你心意我收到了,蛋糕我吃完再打电话跟你报告一下我的感想。”怎么觉得他好像愈走愈快?章孟藜心一急,对着电话彼端说:“我现在有一点事,明天打电话给你,就这样。”

 手机收进包里,她加快下楼脚步,总算在步出大楼时看见他背影。

 “周检。”她追了上去,但他未看她,脚步沉稳地转出大门。她微,道:“那个…”

 周师颐看了她一眼,放缓脚步。“不了再说话。”

 她徐徐吐息后,带着歉意的口吻:“刚刚是烤蛋糕给我的那个同学打来的,他问我有没有收到蛋糕、好不好吃,我才想起来今天我生日,也才想起来你前晚约我今天一起吃晚餐的事。”

 他没说话,但‮道知她‬他在听。“‮起不对‬啦,我真的忘了今天是我生日,也忘了我们有约好今天一起吃饭。你…你想吃什么,我请客,算是跟你赔罪好不好?”

 “都这时间了,你能请我什么?便利商店的关东煮?”

 “你本来打算去哪吃?!”

 “野味小吃。”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她,慢开口:“喝鳖血、鳖胆汁,吃炸蜂蛹、铁板鸵鸟、清炖蛇汤、凉拌山猪皮、炒蛇皮、炒泥鳅、三杯甲鱼…你生日嘛,吃点特殊的。”

 她活见鬼的表情。“你、你有吃这么重口味?”

 “你说呢?”他森凉地丢下这么一句,目视前方,不理会她。

 糟糕了,他好像真的生气,但换作是她,约好吃饭却自己先吃,还忘了这个约,她也会气啊。怎么办,现在她该如何才能抚平他情绪?

 她走在他身后,一路跟到他住处楼下。周师颐掏出钥匙,回首看她。“你这是要跟我回家的意思吗?”

 “我是在想,要怎样才能让你不生气?”他神情平静,她猜不出他想什么。

 “没生气。”只是有点…应该说,太在意。这个认知让他有些不知所措。他以为这女孩对自己有那么点情意,得知她忘了他的邀约时,心里的失落却超乎自己想象,才后觉发现,他也把人家放在心里了。

 不是没谈过感情,但这几年忙碌的工作占据他太多心思与时间,他分不出时间思考感情事,即使家里双亲也开始急了,促他找个女友,他也心有余力不足;女友不是菜市场苹果,上街挑一个成漂亮的带回家就可以。

 他曾经共事的书记官有三位,第一个是中年女,近十年书记官的经验,尽责,但安于现状,没有企图心,只抱着不犯错、不主动的态度等着被调行政室,直到退休。第二个是男,更资深,靠着家世背景及年纪,散漫度,工作堆积如山也不想处理,他稍提醒一下,换来“他一只菜鸟检察官,官威还真大,不尊重前辈”的责难。

 到了她这只小菜鸟,他对她毫无经验的经历不抱期待,却意外听她说起她要报考司法官的这个志愿;她有冲劲、有理想,但人贪婪,物的世界,连司法官也难拒绝惑,何况一个初入社会的小女生?

 初时,他抱着冷眼旁观心态,像在看戏般地等她与那些人同合污,届时再好好笑她所谓的正义也不起惑,却不想,不起惑的是自己,就为了她那份纯真、热心到几乎可用蠢来形容的子,而把人家放上了心。

 真是…失算啊失算。

 像这样明明对他有点意思,注目间让他捕捉了几次的情意绵绵,他以为她应该很重视今晚的邀约的,却不想她忘得一干二净,还连自己生日也忘了,他除了无奈叹息还能如何?可细想,不正是她那偶尔精明偶尔愚蠢的子吸引了他?

 “你一直走,都不说话,‮道知我‬我忘了是我不对,可是我不是故意——”

 “我饿了。”他打断她,只略带笑意地等着她做何反应。

 “啊?喔…你想吃什么,我去买?”

 “我听见你说还没吃蛋糕,所以我要你那个草莓蛋糕,还有一碗加菜加蛋的泡面。”他含笑注视,问:“你该不会告诉我,上次剩的那包泡面你吃光了?”

 “没有,还在,我现在回去煮。”走了几步,回身看他。“我端过来?”

 “不用,我上去放一下公文包,等等过去吃。”上楼时,一个念头飞快掠过脑海。他想,下班有人做点热食给他吃的感觉…原来这么美。

 “你就是这家店的老板?”蔬园门外,吕彦峰看着男人,表情像惊诧,又像透过面前男人的脸思念另一人。

 “是,请问您是…”温仲尧带着微笑打量着对方。几分钟前,员工说有个男人要找老板,出来一见,并不认识,但这人为何这样看他?

 “我姓吕,双口吕,名字叫彦峰。”好像,真的好像,面前这男人的五官,真的和她好像。

 温仲尧敛了笑,面无表情就要转身进店,吕彦峰喊住他:“我们谈谈?”

 “我不认识你,没什么好谈。”

 “那谈温仲莹。仲莹她…她好不好?”

 “你找错人了,这里没‮人个这‬。”

 见他握上门把,吕彦峰急道:“你们有一张几乎一样的脸。”

 温仲尧掌心停在门把上,僵滞数秒,忽回身道:“你希望我怎么说?”俊美的面孔微微扭曲。“说她很好,说谢谢你还记得她,说感谢你对她做过的一切?”

 吕彦峰无话,他明白眼前这男人需要的不是他的道歉,他也清楚许多事不是一句‮起不对‬就能让对方得到安慰;他不求原谅,他甚至‮道知不‬自己找上门来是‮么什为‬。求证她的身分?还是试探回来开店的目的是否是他所想的那样?

 抿了下干涩的瓣,吕彦峰低低开口:“‮道知我‬现在说这些于事无补,这些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悔恨,我‮道知不‬会有后来那些事,对于你们所受的伤,我‮道知不‬该怎么补偿,我只能考个法官,努力为受委屈的人要个公道。”

 “然后?”温仲尧冷冷回视。

 “没有。”吕彦峰淡淡地笑了一下,微低脖颈的他,刘海覆住他眼里化不开的情绪。“如果…如果温大哥方便,请代转我的心意,希望——”

 “不必,我们什么都不需要。我还要做生意,不送。”

 “请等一等。”吕彦峰看着男人背影,低问:“我只想知道,温大哥真的只有一个妹妹?”

 “那与你无关!”温仲尧推门入内,将身后那人留在门外。  m.Ijs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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